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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洪法人手记】渴望做回我自己
作者:王姗  发布时间:2015-03-12 09:09:26 打印 字号: | |
  今早刚上班不久,同事姜波对我说:“姗姐,你家亲戚又来找你了!”

“亲戚,谁呀?”我吃惊地问。

“就那个演员。”他一脸坏笑地对我说。

我一听,正因刚接一当事人无理电话闷一肚子火的我,立刻把声音提高了八十度:“她又来了,行啊,让她哭吧,她今天就是哭晕过去,我都不会去接待她!”

姜波一看我这样,吓了一跳“唉呀,看来姗姐今天神情不对呀!”

“不是神情不对,是神经不对,我都快得神经病了!”姜波吓得赶紧离开了我办公室。

想起门外的她,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了11年前。2004年我刚调进执行局工作时,每天早上七点多送完孩子上学后,我总是第一个到班上。一个冬日的早晨,我正准备开门,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:“大姐,你上班了?”

我吓了一跳,寻着声音望去,一个躲在走廓尽头旮旯处的一个“脑袋”向我打着招呼,我诧异地向她走过去:“这么冷的天,你怎么这么早呀!”

老妇人见了我,眼泪顿时流了出来,瘦弱的肩随着哽咽不停地抽搐着。

“走,到我办公室去。”我毫不迟疑地弯下身,拉起一身泥土的她来到我的办公室。见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,我忙着为她打开取暖器,并且想都没想,取来我的杯子,去茶炉上倒了一杯热水,让她抱在手中取暖。

望着还在瑟瑟发抖的老妇,我静静地蹲在她的身边,一句话也不敢问,生怕我的哪一句问话勾起她的痛处。只见她满头的银发,嘴也深深地凹了进去,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被烧红的取暖器,许久,老妇人才平静了下来,她似是在向我讲述她的事,又似是在自言自语:

她的儿子与人打架,被打成了痴呆,大小便失禁,赔偿的钱一分钱也没拿到,现在儿媳妇子宫内又长了个瘤,每天痛得在床上乱喊,孙女又查出心脏病,一家人几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。望着她哀楚的脸,难过涌遍我全身,但我一个小小内勤,除了陪她难过以外,别无它法。我答应她等局长来了以后,替她向局长反映一下情况。

局长在听完我的叙述后,也叹了口气,说老妇人的事他早就知道,现在被执行人正在服刑,并且他家中也没什么可以执行的,我们也无能为力。我不敢把这个结果告诉她,编个了谎言让她先回去,说我们局长会想办法的。但她听后说她没法回去了,因为她没有回去的车费,说话的同时眼睛在我办公室四处逡巡,然后诺诺地问我能否把我办公室的一些废纸给她拿去变买,换作路费,我答应了。只见她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袋子,生怕我反悔似地立即把我纸篓里的废纸倒了进去,见她这个样子,我起身挨个办公室收集废纸和废旧东西,全都装进了她的袋子,她感激地望着我,称我是好人,并祝我好人有好报,我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。临走时我把身上仅有的50元钱给了她,并把给孩子买的一袋饼干装到她的袋子里,让她路上吃,她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,说她会带回去给她那个生了病的孙女,并向我深深地躹了一躬,感激地望着我离开。

此后的多年,几乎每隔一段时间,她都会来执行局找我,一遍遍地向我诉说着她家的不幸,每次来,我都尽可能地给她一些钱,有时是局里同事凑的,有时是局里发的救助款,就这样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。

局长换了,同事换了,但几乎每个在执行局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她的事,并且也都知道她每次来都是来找我的,渐渐地,不知从何时起,我的同情心被她彻底地磨没了,我再也看不到当初“她”的怯懦,“她”的窘色。

我开始躲着她,因为现在她每次到局里来都会与我纠缠很长时间,无论我怎么劝说,她都会有一堆理由在等着我,并毫无顾忌地在大厅里哭喊,一边念叨她家的不幸,一边哭她死去的老伴,甚至还故意把鼻涕眼泪往椅子上擦。

局里虽然在救助范围内已最大可能地给了她救助,但她认为被执行人的儿子家有房子,并且过得比她家好,应该父债子还。并且只要一看见我,那眼泪就如同泄了闸的洪水,无休无止,“演员”之名由此而来。

今天一听说她又来了,我无奈的深吸一口气,一来我本身憋了一肚子的火,另外我对她已黔驴技穷,因为只有“钱”能让她止住眼泪。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,我也曾无数次地问过我自己,但我找不到答案。

许多当事人明知对方没有履行能力,但还是会一次次地纠缠,一旦他们的“心愿”没有达到,就会到处信访、到大厅里肆意哭喊。对金钱的渴望,轻易地撕掉了人的“遮羞布”,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,而我成了天天的观众,我很无奈。

就如同今天早上才八点二十一分,电话就在办公室响起,我刚拿起电话,当事人就在电话那头说:“我的天,你以为你们不上班了,我八点就开始打电话,都打了三遍了,总算有人接话了。”我说,我们是八点半上班,结果他竟来一句:“这么说我还应该表扬你了”。当时我气得真想把电话挂了。人与人之间已完全没有了信任。

我渴望回到那纯真的年代,回到那人与人之间可以相互交心的年代,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理解,人人都有一颗平谈的心。

更渴望能做回我自己!!
责任编辑:余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