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把手伸出来。”法官老陈厉声道。对面的当事人抖豁豁的伸出手,两眼滴溜溜地望。老陈不慌不忙的拿出印泥涂满当事人的手,然后又拿出一张空白笔录纸,道:“揸开手指,按手印!”看着一个鲜红的手印拓片,老陈满意地说“好了,回去吧,下次通知要按时来。”
我悄悄问老陈,捺一个整手印干啥。“我为了吓他的,叫他不敢说谎。”这是我刚上班做书记员时看到第一幕法官调查。为了做好笔录,我先看卷宗,一会是谈话笔录,一会是调查笔录,还有询问笔录,也还有极少的讯问笔录,实在搞不清这些笔录有啥子区分,就问前辈书记员,却道随便记。
上世纪90年代,当事人起诉了就叫法官去访一访,法官访的不细就判决了,当事人和领导就熊你“怎么没调查,没做工作就判啦?!”汤姓的法官偷偷地跟我说,不要跟老陈跑案子,他是逮住人就紧谈,绰号“巴根草”,有用没用都谈,能记累死。于是我就跟汤法官跑,背着一书包案子,一个乡跑一天调查。前辈书记员见我天天跟汤跑,就好心提醒我“他是著名的‘拉拉藤子’,一谈谈一片,离离拉拉谈不完,累吧?”
什么“巴根草”、“ 拉拉藤子”,都还不是调查惹的祸。又过了两星期,我总算搞清了跟当事人用谈话笔录,与证人用调查笔录,其实都是调查,后来法院干脆规定一律用调查笔录,当然那是几年后的事了。随着2000年的到来,调查用的越来越少了,法官要坐堂办案了,口号叫“有理说在庭上,赢得堂堂正正,输得明明白白”。那时,我已经是一名法官了,动辄叫当事人“你举证”,当事人还习惯地说“你们下去访一访”,“我们不访,现在叫谁主张谁举证,你把证人叫到庭上来。”而关于调查,我不得不与大家分享我第一次承办案件第一次调查的窘相:
“你们怎么打架的?”
“我们在搭丝瓜架子。”
“搭丝瓜架,怎么能打起来?在哪里搭的?”
“在老六家屋后空地上。”
“你帮他家干活的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,没有你怎么在他家地上搭丝瓜架?”
“唉,就是搭丝瓜架。”
靠,我有点莫明其妙。只好再问:“搭丝瓜架不就是帮老六家干活吗?”
“不是干活,是搭丝瓜架。”原告一脸的难为情。
抓狂。这可是我上班2个月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,庭长说人身损害赔偿的案子简单,你先学着处理,通知原被告谈个话,要谈细一点。我通知原告先谈,难道这家伙看出我是新手想耍我?不行,得再狠点。一拍桌子,来个高八度“哪你们是怎么搭的?”心想难道是把自家的架子搭人家的地上啦。
“就是这样······”原告双手向前与肩同宽伸直两条胳膊,左右晃动,双手还一撮撮的,剌开双腿,边说边比划。
我瞪大眼睛,满脸迷惑。恰好我们的陪审员老冉串门进来。那家伙如见救星,一把抓住老冉的双肩,大喊“搭丝瓜架子,搭丝瓜架子。”
老冉也双手抓住原告的双肩,说“干什么,干什么?”两人头向前伸,上身弓起,剌着双腿,整个一阿Q和小D。原告大声对我说“这就是搭丝瓜架子。”
“哪有这样搭丝瓜架子的?这与打架有什么关系?”我依旧没有闹明白。
老冉突然大笑,不,简直是狂笑,笑得抱着肚子说“搭丝瓜架就是打架,是双沟的土话啊。”还用手指着我,啊哈啊哈的不停。原告也咧着大嘴呵呵地附和着。我也恍然大悟,一起呵呵吧。